一点青霜

我是一个长情的人,还可以再爱戚顾和鼠猫一百年!

【鼠猫-逍欢】江山一醉(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悲酒成殇

 

**********

杨逍彻夜未眠。

 

临近天明的时候,他打开门,映入眼帘是白茫茫一片,风卷着雪花扑到身上、不禁打了个寒战。举目望天,尚未亮透的天空阴沉昏暗,有一种幽明奇诡的感觉,纷纷扬扬的雪花随着呼啸的北风翻飞而下,仔细一想,已是冬月了。

 

昆仑山巅本就比平原寒冷,而今又逢风雪漫天,仿似一下就步入了凛冬。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眼睛已不自觉望向了对面的房间,心念电转——他体弱带病,冬天怕是最难捱的,要赶紧叫人给他房里添个火盆才是。

 

不久前嵩山的一场雪,他在思过堂等了他很久,亲口说要与他同回昆仑。彼时彼刻内心的狂喜与激动,至今记忆犹新。一念及此,忽然就很想走过去看看他,也……抱抱他罢,用自己的胸膛给他温暖……可刚要迈步,脑海中骤然浮现昨夜他抗拒自己亲热的一幕,耳畔同时响起韦一笑说过的那番话,双腿瞬间仿佛被冰冻一般、再也不能向前一步。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的……你不是忙么,我就想着替你去把它采回来……别耽误了用……想想明教之内,除了你我,别人好像也难上得去那雪峰悬崖……哈哈哈……

 

暗暗咬住牙,用力握紧拳头,他抬起头、阖了目,任大片大片的雪花砸在脸上,感受着深入骨髓的冰雪寒意,似乎这样就可以麻木胸腔里挥之不去的酸痛。

 

——为什么不是我去替你采得那朵花?为什么我要顾虑你不愿尝试这个药方、不想勉强你?为什么我只顾忙着四大门、偏偏忽略了这件对你而言最为重要的事?

 

——不怪你拒绝了我,在你心里,也许我真的比不过旁人罢。我没有做到的,别人却可以为你做到。

 

唇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他用力甩甩头,强迫自己收拾心情、将注意力转移到思考教中的事务。

 

走进议事大厅,铁传甲正带人收拾打扫,刚要开口叫他,忽见一名锐金旗弟子自大门外匆匆而入,手上拿着一封信函。

 

他迎了过去。弟子一见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左使!”

 

“谁的信?”

 

“有人让将此信转交给右使。”

 

他立时警觉,伸手道:“给我。”

 

——李寻欢才到光明顶不足一个月,对内虽已履职,但正式入教与任职的仪式还要待鹰王、天地门主等人都到齐后才会举行,对外尚未通知武林同道。什么人会知晓他在此处、还给他写信?

 

弟子当然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乖乖将书信呈上。别说明教中左使地位高于右使,就是单论脾气,大家也宁可得罪那位谦和亲切的右使、万不敢得罪这位劲爆霸道的左使。

 

他拆开信封,抽出内页一看,上面只有简简单单一行字——“寻欢,诗音走失,速来昆仑圣泉一晤。龙啸云。”

 

——诗、音、走、失!

 

脑中轰地一响,他死死瞪着这四个字,眼里再看不见其他,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充斥着愤怒。

 

——林诗音,当初在少林寺我放了你和龙啸云一马,是为了他。没想到你竟如此不识好歹,你离家出走是要找他重续前缘?既然你出尔反尔,贼心不死,那就休怪我下手无情!

 

——这个世上,无论任何人想要染指他,我绝不放过,就算明教中人也是一样!

 

想到这里,手上猛地用力,一纸信笺顿时粉碎成尘。

 

送信的弟子猝然感到身前腾起一股凌厉迫人、杀人者的杀气,一个激灵,吓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左……左使……您……我……”

 

“你去罢。”他自齿缝中迸出三个字,那弟子如获大赦、三步并作两步仓惶跑走了。

 

在一旁的铁传甲发现了他的异常,走过来问:“左使,你怎么了?”

 

他没有理会,径直穿过大厅,一路走出殿门。

 

殿外风雪凄厉,似哀叫,似哭嚎,天地间仿佛有某种力量想要阻止他的步伐、和告知他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心中一凛,猛地刹住脚步,他用力闭了闭通宵未眠酸胀的双眼,再深深地吸几口气,有雪花被吸入鼻腔、冰冷的刺激振奋起原本困顿的精神,头脑也从震怒中恢复了清醒。

 

——写这封信的人,是龙啸云。

 

脑海中飞快闪过铁传甲、百晓生曾对他说过的话,他沉思着。耳边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是铁传甲不放心他、跟了出来。

 

“左使,出什么事了?我看你脸色很不好!”

 

“传甲,你去悄悄叫上行舍门主和多杰门主,你们三个跟我下山一趟。”

 

铁传甲问:“不用通知庄旗使他们吗?”

 

“不!”他坚决摇头,“通知五行旗,他们肯定会告诉寻欢。这是龙啸云和林诗音的事,不能让他知道。”

 

铁传甲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哦,明白!”

**********

 

自昨晚杨逍离开后,李寻欢亦是彻夜未眠。他很后悔自己为何要在情浓之际害羞喊停,更后悔为何不立刻对他坦言自己并非不愿。他明显受伤的眼神令他心疼不已,他最后冷淡的疏离更令他惴惴不安。胡青牛、韦一笑、死亡之花……近日来接二连三出现的人或事让他的心揪得愈来愈紧,而眼前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风雪,更让他忆起襄阳那片锥心蚀骨的惨白。他去杨逍的房间却找不到他,找铁传甲也不见踪影,他的心莫名狂跳,连灌几壶酒,仍无法平复惶恐不安的心情。

 

就在这时,韦一笑来找他,他一见便问:“蝠王,有没有看到左使?”

 

韦一笑点头道:“我刚上来的时候,看到杨逍带着行舍、多杰和传甲下山去了,他们没看到我。”

 

心猛地一震——出了什么事?为何要瞒着我?

 

“蝠王,快,”他的声音带着颤抖,“通知五行旗,给我到处找!”

**********

 

昆仑圣泉位于玉虚峰脚下、昆仑河北岸,一泓清澈碧水自池底源源不断喷涌而出,万年不绝,即使严冬时节亦不会冰封。遥遥望去,宛如茫茫雪原之上镶嵌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

 

泉边有一男子,独自伫立在风雪中。当听到杨逍的脚步声,蓦然回首,却是一惊。

 

“你是?”

 

杨逍的声音比风雪更凛冽、更肃杀:“你就是龙啸云?”

 

对方先是一怔,上下打量着他、试探着问:“你是杨左使?”

 

杨逍开门见山:“你找李寻欢有什么事,说!”

 

龙啸云似不死心,追问道:“寻欢因何不来?我有要紧事找他商量。”

 

“要紧事?”杨逍一声冷哼,“是关于林诗音的?”

 

龙啸云面露尴尬之色,叹气道:“我原想家丑不外扬,既然杨左使已经知道了,那我也就不必隐瞒了。不错,贱内数日前留书出走,写明要与我和离、与寻欢在一起。我一路追来,沿途没有发现她的踪迹,无奈之下只能来找寻欢,想问问他是否知悉诗音的下落。抑或是,诗音已经来到了光明顶、被寻欢收留了?”

 

“大胆!”杨逍沉下脸,森然道,“你的意思是李寻欢勾引有夫之妇、明教拐带人口了?”

 

龙啸云叹道:“我没这么说,不过诗音确实写明来找寻欢,那我只能寻到昆仑山来找。”

 

杨逍沉声道:“她留的信呢,拿来!”

 

龙啸云沉默着从怀中摸出一纸信笺,递给了他。

 

他拆开,只瞟了一眼,唇角便勾起冷笑。

 

“这不是林诗音的笔迹,”他笃定地说,“就凭你这点伎俩,想骗我,还差得远呢!”

 

龙啸云面色不变,镇定地反问道:“杨左使因何认定这信不是出自贱内之手?”

 

杨逍冷笑道:“我在少林寺见过她的笔迹。”

 

“原来如此,”龙啸云点点头,忽神色一变、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悲怜与不忍,眼中甚至依稀可见点点莹光,“可惜杨左使还是摸了这封信……你可知这信上早就被人下了‘十香软筋散’?这种毒无色无味,中者会内力全失、半分功力也发不出了!”

 

杨逍闻言脸色大变,伸手指着龙啸云怒斥道:“好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龙啸云悲哀地摇头道:“杨左使,这毒不是我下的,我也是被逼无奈!”

 

“什么意思?”杨逍的身体已经开始摇晃、站立不稳。

 

龙啸云长叹道:“是他们绑了我的娘子与儿子,威胁我,我实在没有办法……”

 

杨逍一字字问:“他们是谁?”

 

龙啸云的目光望向了他的身后。回眸一看,从河边的松林中走出了一行人,为首的两名老者、一名中年人、一名青年,后面跟着十余名黑衣杀手。这几人便是赵正义、秦孝仪、田七与游龙生,他们依次对杨逍报上了名号。

 

“你们到底想怎样?”他咬牙切齿地问。

 

赵正义上前一步,义正词严地斥道:“姓杨的,你杀了百晓生,李寻欢的仆人杀了翁大侠、伤了秦家公子,你们花言巧语哄骗空闻方丈,可休想骗过我们,我们今日就是来替他们讨回公道的!”

 

秦孝仪接口道:“不错,你如今已中了‘十香软筋散’,空有绝世武功也无法施展,若不想受罪,快点带我们上光明顶找李寻欢!”

 

田七道:“魔教妖孽,人人得而诛之,我们今日就要替武林除害!交出屠龙刀,我们可以考虑给你和李寻欢留个全尸!”

 

“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为了屠龙刀!”杨逍忽仰天长笑,“好一群道貌岸然、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果然是物以类聚,难怪你们称兄道弟、狼狈为奸!”

 

大笑声中,人已凌空扑向赵正义、秦孝仪、田七与游龙生,双掌一分,四人只觉两股巨大的掌力如排山倒海般迅猛袭来,仓促之间慌忙举掌或兵器相格。只听“砰砰砰砰”四声连响,四人俱被震飞,颠踣在地。尚未回过魂来,又听到身后惨叫连连,回头一看,十余名黑衣杀手一个不剩、已全部血染雪原。站立在他们尸体旁边的是一位和尚、一位异族装束的大汉,还有他们再熟悉不过的铁传甲。

 

赵正义撑起身体,满头满脸都是雪,狼狈不堪、惊疑不定,指着杨逍颤声道:“不可能的……你……你明明摸了那封信……”

 

杨逍傲然而立,冷笑道:“就凭你们这些人,还想算计我?简直自不量力!那封信我是摸过,但我一早就闭了气,什么‘十香软筋散’,根本休想进我身!”

 

秦孝仪从雪地上爬起来,苦笑道:“光明左使,果然名不虚传!”

 

田七也站了起来,重新抄刀在手,喘息着说:“杨逍,你先别得意,我们早知你厉害,所以也有准备!”

 

话音一落,就听赵正义朝着圣泉方向高声喊道:“何大侠,班女侠,还不快出来杀掉这些魔教的魔头、替你们师父报仇!”

 

杨逍凝目一望,果见数十名黄衣人自对岸飞掠而至,为首的是一男一女,男的英武潇洒,气象冲和;女的身材高大,粉面含霜。二人与几十名男女弟子的身后均背负一柄长剑,一看便知是昆仑门下。

 

而在这一片黄衣之中,只有一点黑色。杨逍一见,心便一沉。

 

铁传甲忍不住惊呼:“唐旗使!”

 

秦孝仪冷哼道:“魔教妖人在冀宁妄图害我儿子,被我们设计擒获了!”

 

杨逍面向昆仑派为首那一男一女问道:“你们想怎样?”

 

这一男一女正是昆仑派已故掌门白鹿子的弟子何太冲与班淑娴。只见何太冲“刷”地一声拔剑在手、以剑尖遥指杨逍说道:“姓杨的,你在天鹰山杀害我师父,今日我们是来找你报仇雪恨的!”

 

班淑娴也拔出宝剑对着杨逍道:“我们手上有你明教的人,你若不想他死,就一个人过来与我们对招,你带来的人全都要去到对岸、不许出手!”

 

“左使,不要管我!杀了他们,替我报仇!”唐洋刚喊出声,就被昆仑派的两名男弟子左右开弓抽了几个耳光。

 

“住手!”杨逍怒吼,深深地看了被制住穴道、满身是伤的唐洋一眼,朝行舍、多杰、铁传甲吩咐道,“照他们的话做!”

 

铁传甲还要争辩,行舍大师已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与多杰一起飞掠至对岸。

 

——明教中俱是重情重义的热血男儿,唐洋的性命,他们无法置之不顾。

 

杨逍伸手一指赵正义四人,对何太冲说道:“既是我与昆仑派交手,那这几个人也不许出手。”

 

何太冲点点头:“那是自然。”

 

班淑娴朝赵正义道:“你们也退下,这是我们昆仑派与杨逍的私仇,我们一定要亲手替师父报仇,外人不许插手!”

 

赵正义等人便也向后退去了十余丈。

 

“杨逍,来罢!”何太冲一声清啸,横剑当腹,一招“雪拥蓝桥”势;班淑娴则剑尖斜指向地,摆一招“木叶萧萧”。这两招都是昆仑派剑法中的精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其中均伏有七八招凌厉之极的后着。

 

杨逍一见,口中叫了一声“好”,双掌一挫,扑向何班二人。但见掌风烈烈,剑气萧萧,三人身形交错,战在一处。

 

若是以一对一,何太冲与班淑娴均非杨逍之敌,但他二人的剑法阴阳相配,双剑合璧,威力大增,杨逍一时也难取胜。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何班二人之际,忽听身背后掠起一道急风,当下便知不好——他只想到让赵正义四人退开,却忘了场中还有一个人!

 

龙啸云一直没有出手,今日这一个局,他已酝酿筹划了许久,所以他要忍到最佳时机、一击毙命的时机!

 

此时,何太冲的剑正刺向杨逍的眉心,班淑娴的剑则刺向咽喉,杨逍必须全力应对与破解这两招致命杀招,根本无暇他顾。龙啸云瞅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闪电般出手,运足十成功力,誓要将杨逍毙于掌下!

 

眼见杨逍就要血溅当场,对岸的行舍、多杰与铁传甲惊呼、怒叱、飞扑……均已抢救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存亡之际,只见半空中白影一闪、后发而先至,挡在了杨逍与龙啸云之间,同时手中几道寒芒飞出、瞬间射倒了挟持唐洋的数人。

 

“砰”地一声巨响,李寻欢的身体如漫卷在狂风暴雪中的一片枯叶、无声坠落。

 

“不!”杨逍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嘶吼,只觉胸膛仿似已被何班二人的利剑刺穿了一个血洞、还活生生地将鲜血淋漓的心脏剜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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