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青霜

我是一个长情的人,还可以再爱戚顾和鼠猫一百年!

【鼠猫-逍欢】江山一醉(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苦酒一觞、痛断人肠

 

**********

亲眼目睹心中挚爱替自己硬受致命一击,这种刺激令杨逍几欲疯狂。怒啸一声,运力于掌,双手上下一分,闪电般握住了何太冲与班淑娴的剑尖,十指如钢,碎金裂石,双剑竟如薄纸般片片碎裂。

 

何班二人大惊失色,同时弃剑、向后倒飞出丈余。

 

杨逍哪里还顾得上追击他们,碎剑解危之后便立即转身、双臂疾张、一拉一圈,在李寻欢的身体坠地前的瞬间将人抱在怀里。

 

“少爷!”铁传甲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痛哭失声。

 

“寻欢!”他悲痛欲绝,声音似负伤野兽濒死的哀嚎。

 

他的白衣前襟一片惊心动魄的赤红,口中还有鲜血在不断向外涌出,脸色惨白得骇人,双目努力地睁着,颤巍巍抬起一只手、想要触碰他的脸。

 

他一把抓过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

 

他半睁着眼注视着他,重重地喘息,唇边却慢慢扯出一丝欣慰的笑意,挣扎着断断续续地说:“这一次……我……总算……可以……保护你……不受……伤害……”

 

他听得心中大恸,眼眶灼得发痛,视线瞬间变得模糊。

 

却听他又说了一句:“答应……我……饶……龙……大哥……一命……”

 

他如遭雷击,震愕当场,这才想起他方才明明可以发飞刀直接射杀龙啸云、却宁可替他硬挨一掌也不愿杀死那个人。

 

“寻欢,他……”刚想向他揭穿姓龙的真面目,忽感到他贴在自己脸上的手一松、从他的掌中直直滑落下去。他的心剧烈一震,再看他的眼睛已经阖上、头歪在他臂弯之中,已然全无意识。

 

“少爷!少爷!”铁传甲放声大哭。

 

“不!寻欢,寻欢,你给我撑住!我现在就带你回去找老胡!”他像魔怔一般狂叫着,脱下自己的棉袍裹在他身上,又抵住他双手掌心输真气给他,这时耳边听到好像庄铮的声音。

 

“左使,只有昆仑派带头的两人逃了,剩下这些怎么处置?”

 

他如梦方醒,这才回头扫视了一下刚刚经历过激战的现场。随李寻欢一起赶来的除了庄铮、闻苍松、辛燃、颜垣各率旗下弟子,还有韦一笑与说不得,此时场中龙啸云、赵正义等人和昆仑派一众弟子均已被五行旗捆缚得像粽子一样,唐洋安然无恙。

 

“昆仑派的人暂且关押,赵正义、秦孝仪、田七、游龙生审问清楚后活祭明尊!”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吩咐,“至于龙啸云……先将他关到坐忘峰地牢之内,除了别让他死,其余随意!”

 

“是!”

 

他站起身将怀中人打横抱起,韦一笑一见、忙飞奔过来、热心道:“杨逍,让我来罢,我轻功比你好……”

 

“滚!”他强压怒火,大声斥道,“有这工夫还不先回去报信、让老胡做好准备救人!”

 

“哦,对对!”韦一笑敲了自己脑袋一下,青影一抹,人已远去。

 

他抱着他在雪地上发足狂奔。虽然他的轻功不及韦一笑,但内力极佳,是以跑得越远、越久,反而越有优势,一路与风雪逆行而奔,早将铁传甲和明教众人远远甩在身后。

**********

 

穿出隧道,纵上天梯,宫殿门口韦一笑正将胡青牛拉出来。一见他,胡青牛忙叫道:“快,快把右使放到他屋里,让我看看!”

 

等将人平放在床,胡青牛走到床边正要搭脉,他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凶神恶煞地吼道:“你给我听着,如果你今日救不活他,你和王难姑就给他抵命!”

 

胡青牛垮下脸,使劲掰开他的手,一指门口道:“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到外边去,除非你想让他立刻死!”

 

“你!”他怒不可遏,还想再说,韦一笑赶忙拽住他胳膊往外扯,一边叫着:“哎呀杨逍,你冷静点,咱们赶紧出去、别在这儿打扰老胡救人!”

 

前脚甫一出门,胡青牛立刻将门“砰”地一声关起。

 

韦一笑瞅瞅杨逍,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与寒意让他无由地一哆嗦,忙道:“我出去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眨眼间人已不见,心里想着赶紧去把后面的人拦下,都先别过来、小心无辜送命。

 

确定韦一笑已经离开,他才慢慢放松全身每一寸肌肉、卸下防御与伪装、手按胸口、踉跄几步靠在石墙之上。

 

那一种剜心剔骨的痛,又一次自胸腔迅速蔓延至周身上下、四肢百骸,痛得无法呼吸,痛得浑身抽搐。他猛地挥拳一下下砸向墙壁,没有运功于手,仿佛只有拳眼迸血、肉体负伤才能转移内心无法纾解的巨痛与无法原谅的悔恨。

 

——枉我自诩英明一世,竟在最紧要的关头百密一疏,被龙啸云那个卑鄙无耻的奸人骗过、让他有机可乘在背后偷施暗算,害你命悬一线、生死未卜!

 

——你为了我不惜牺牲自己,这份情、这颗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昭,我竟愚蠢得疑心生暗鬼、胡乱猜忌、辜负你的真心!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就算赔上我这条命,也再难偿补!

 

一念及此,懊悔与自责愈发如一波波惊涛骇浪奔涌袭卷、将他层层淹没。

 

“左使,你不要这样子,你快住手!”耳畔忽然响起铁传甲的叫声,紧跟着就是一双铁手用力握住他的双腕,“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若是被他知道了,他……会心疼的!”

 

他的心猛地一跳,侧目望去,铁传甲虎目含泪,正从怀里掏出巾帕要给他的双手包扎。

 

“你……也知道?”问出这一句,仿似全身都脱了力,他只觉自己是天下第一号的白痴、呆子、傻子!

 

铁传甲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早就知道了,是他……他不让说。我陪他找了你十年,怎会不知道呢?”

 

脑中“轰”地一声巨响,一阵天旋地转,他挣开他的手,扶住了石墙,心跳如擂鼓,砰砰撞击着胸膛。

 

——十年?

 

——十年!

 

——你陪他找了我十年?!

 

他用力甩了甩头,觉得意识有些混沌,是通宵未眠的缘故么?怎么眼前仿似笼罩着一团浓重的迷雾,左冲右突却怎么也找不到方向?

 

正在这时,开门声惊醒了他,再顾不得思考,一把抓住胡青牛疾问:“老胡,怎么样?”

 

胡青牛的脸色十分凝重,叹了口气道:“情况不好。他本就有沉疴异症在身,如今再受重创,现下仅剩一息尚存,濒临闭气。脉搏细、软、弱、虚、散、促、弦、紧、沉不定,我无法下药。”

 

“啊?”铁传甲惊呼出声,泪水又一次涌出。

 

他闻言脸上顿失血色,双手紧紧捏住胡青牛的两肩,急道:“老胡,我求求你,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救他,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哪怕一命抵一命,我也绝无二话!”

 

胡青牛似没料到他竟会这样说,瞪圆了眼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旋即垂了眸,沉思片刻,才道:“眼下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杨逍与铁传甲异口同声:“什么办法?”

 

“死亡之花!”胡青牛抬起头,目光炯炯盯着杨逍道,“别的药想都不用想了,只能赌这一把,不过这药我从前没用过,用法都是听来的,据说它邪门得很,可能起死回生,也可能万劫不复,结果难以预料……”

 

他不想听这些,只问:“你有几成把握?”

 

胡青牛盯着他愣了半晌,才竖起两只手指道:“两成。”

 

铁传甲一听险些晕倒,浑身颤抖,哭着说:“这不行……胡先生你还有没有更安全、更有把握的方法?这一旦失败,那少爷他……他就……”

 

胡青牛颓然长叹:“真没有别的方法了,请恕我无能为力。杨逍,你来决定罢!”

 

“左使!”铁传甲叫着,却又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能眼巴巴瞅着他。

 

他的脸色很沉重,原本就如雕刻般深邃的五官、线条显得愈发深刻。

 

“我赌!”他斩钉截铁地说。

 

铁传甲脸都灰了,下意识叫着:“左使……”

 

他伸手在铁传甲的肩头一拍,断然道:“不赌,他立刻会死;赌,我们还有两成把握。要救命,不可能不冒险,当断则断。假如没能救回他,我自绝谢罪!”

 

说完,转向胡青牛道:“事不宜迟,抓紧罢!我信得过你!”

 

胡青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既如此,你随我进来。”

**********

 

二人进屋,胡青牛关上了门,指着床上毫无声息、已经像失去生命般的白衣人对杨逍说道:“死亡之花犹如双刃剑,是生是死全凭一念之间,需要用药者有强烈的求生欲念才有可能起死回生。可他现在几乎与死人无异,什么感觉、意识都没有了,不可能产生任何意念了。”

 

杨逍蹙眉沉声道:“那怎么办?”

 

胡青牛对他眨眨眼道:“只能靠你。”

 

“我?”

 

“对啊,你!”胡青牛一声叹息,“你是与他心意相通的人,不靠你难道靠我啊?”

 

他先是一怔,随即释然:“原来你都知道了。”

 

“我又不瞎!”胡青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与你相识多少年了,还从未见过你能对哪个人在意到这种地步的。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我倒真希望李寻欢这次大难不死,日后能有人好好管你,看你还敢随意欺负人不?”

 

“少说废话!”他粗暴地打断了他,“需要我怎么做?快说!”

 

胡青牛撇嘴道:“先把他的衣服脱了,一会儿喂他服下死亡之花后,我需要以金针度穴、才能帮他将药力吸收,你要配合我在关键穴位为他持续不断输入真气。不过我事先跟你讲明,这个过程会很耗费你的功力,想把他救活,你恐怕至少要失去一半的内力,那你潜心修习的‘乾坤大挪移’只怕就再难有突破与飞升。你自己要考虑好。”

 

“不必考虑,”他连半点停顿也无,“我早就说过,别说只是一半内力,就算要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那好罢,那就先把他的衣服脱了。”胡青牛说着走向床边,被杨逍一把扯到身后。

 

“你出去,我自己来!”

 

胡青牛恨铁不成钢地啐道:“我说姓杨的,你可真行!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考虑这些?你放心,我对他没兴趣!在医者眼里,每个人的身体都一样,我才没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歪心思!你让我出去,那行,一会儿你也自己治罢!”

 

他无言以对,只能黑着脸任由胡青牛留在房中,但坚决不允许他上手帮忙,自己一手揽起床上的人,另一手帮他宽衣解带。

  

脱掉外衣时,忽听“当”地一声响,似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他没有在意。胡青牛俯身拾起,夸张地叫了起来:“老天,你俩也太……每日从早到晚厮混在一起,还弄这些?”

 

他心念一动,刹那间联想到少林思过堂中自己亲手交付给他的定情之物铁焰令,没想到他一直随身带着,想到这里只觉胸口一暖,声音都不自觉变得温柔了些:“那是我给他的……”

 

“什么?你给他的?你这么自恋、自己刻自己?”胡青牛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他听得心下一沉,忙回头看,只见胡青牛举在手上递到他眼前的是一个尚未全部完成的木雕人像。

 

当视线接触到人像面部的瞬间,他只觉全身的血都凉了。一颗心,宛若从九霄直堕地狱、永不超生!

 

胡青牛还在一旁啧啧赞叹:“别说,李寻欢这手刀工真是厉害,雕得真像啊!这是你年轻时候罢?这发髻怎么梳成这样……”

 

后面他絮絮叨叨又说了什么,他再也听不到了。

 

他僵坐在床边,像个被掏空了灵魂的躯壳,丧失了一切感觉。什么叫伤心?什么叫悲痛?什么叫绝望?……仿佛都已离他很遥远了。唯有意识,唯有思绪,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锐利。

  

他看得很清楚,这个人像非常像他,但肯定不是他。

 

——原来这就是你心底深藏的秘密,这就是你永远不会对我言说的心事!

 

——难怪当初在双义楼、你第一眼看到我时竟是那般反应,原来是因为我的相貌像极了你心里的这个人!

 

——原来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跟我在一起、才心甘情愿陪我回来光明顶、尽心尽力辅助我光复明教!

 

——传甲说你们寻我十年之久,其实你真正寻的、是他罢!

 

——你重伤之际所言,这一次总算可以保护我不受伤害,是不是因为你不曾保护过他,所以才心存遗憾、想在我身上弥补?

 

——难怪你不愿与我亲热,我纵然再像他、却终究不是他!

 

——原来,我自以为心意相通、生死相许的一段情,不过是我一厢情愿泥足深陷,在你心里、我不过只是一个替身!

 

想到这里,他的唇边终于扯出了一抹苍白的、自嘲的、凄凉的笑。

 

胡青牛发现了他的异常,担忧地叫道:“杨逍,杨逍,你怎么了?你脸色好难看!”

 

他循着声音慢慢回头,却没看胡青牛,视线穿过他盯住了桌上的酒壶,忽然几步奔了过去,抄起来仰头一阵猛灌!

 

苦酒入喉,灼痛了食管、肺腑、胃肠,如饮鸩毒,体内似有千百把小刀在凌迟,直痛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喉头猛地一股甜腥,一口鲜血标出,眼前天昏地暗,若非双手及时撑住桌面、就要晕倒在地。

 

“杨逍!”胡青牛吓得大叫,“快来人啊!”


评论(113)

热度(128)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