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青霜

我是一个长情的人,还可以再爱戚顾和鼠猫一百年!

【鼠猫-逍欢】江山一醉(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酒欲忘怀难解疑

 

**********

李寻欢的“怪病”引起了胡青牛莫大的兴趣。他毕生潜心医术,无论任何疑难绝症都能手到病除,这才博得了“医仙”的雅号,能通过“医”而称到“仙”,足见其神乎其技。但李寻欢这个病却是他一生中前所未遇,明明症状已很严重,脉象却全无异常,简直匪夷所思。“医仙”碰到此等平生罕逢的怪症,真有如酒鬼见佳酿、老饕闻肉香,竟比病者自己还要上心,翌日一大早就叫上杨逍来到李寻欢的房间。

 

经过一番格外仔细的检视与诊脉,胡青牛又翻看了李寻欢的眼皮,听了心跳,也查了汗与唾液,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怎样,你快点说!”杨逍急不可耐地问。

 

胡青牛白了杨逍一眼,突然转向李寻欢发问道:“新右使,你家长辈是否有什么仇人?或是得罪过什么人?”

 

李寻欢一怔:“胡先生此言何意?”

 

胡青牛盯着他一字字道:“你方才说你生来便带此病,照我看来,你这不是普通的疾病,倒像是被那些修道之人下了符咒。”

 

此言一出,李寻欢如遭雷击,浑身一抖,脸上血色顿失。杨逍忙伸手过去握住他放在桌面的手,发现他的手是冰凉的,手心满是冷汗。

 

“什么符咒?”杨逍看着李寻欢惨白的脸、以为他被吓坏了,转向胡青牛时眼神已压抑不住愠怒,低吼道,“老胡,亏你还号称什么‘蝶谷医仙’,我看你分明是诊断不出,就开始胡乱扯些神鬼妖邪吓唬人,这些东西我是从不信的!”

 

胡青牛白眼一翻,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信不信我不管,反正你让我给他看病,我就是这样看的,他这病绝非普通的尘世之病,不然也不会三十年遍寻名医无果。尘世的病,都有药方,或好或坏,总能下药;可他这病,依我看就算扁鹊在世,华佗重生,也无能为力。”

 

“你!”杨逍恨不得将胡青牛一顿好打,只是现在顾不上、注意力全在李寻欢身上。忽忆起昨日他强颜欢笑安慰自己的样子,心中一阵绞痛。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病因、知道自己的病无药可救,所以才说出什么“生死有命”?

 

——你并非不愿珍惜生命,你并非不想好好活着,你的“生死有命”是不是无奈之下的一种洒脱?

 

——莫非,这就是你那满腹欲说还休的心事?你不愿我伤心难过,所以才一直不肯告诉我?你究竟,默默承担了多少?

 

一念及此,他强自压下胸中腾起的对他的怜惜与心痛,咬牙对胡青牛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把他的病治好!否则,我就要你的命!”

 

胡青牛闻言一蹦三尺高,气呼呼地吹着小胡子叫道:“姓杨的,你讲不讲道理?我已经说了他这病没法治,你这分明是强人所难!你,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难姑一定不会放过你,下毒把光明顶上的人全都毒死!哼!”

 

眼见二人为了自己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李寻欢反手握住杨逍的手,朝他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道:“别为难胡先生,人活一世终将一死,没有什么,只要……活着的每一天好好珍惜……就好,我昨日也是这个意思。”

 

杨逍沉默地看着他,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就算真是一些玄门邪术,也是有法破解的,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再厉害的符咒,我也要想办法把它撕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仇家是谁?你告诉我!”

 

李寻欢脑中轰地一声巨响,刹那间只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胸腔里一阵气息翻涌,伏在桌上剧烈地咳了起来。

 

——你问到了我的痛处,你可知这是我今生永远无法对你言说的秘密!

 

——胡青牛不愧是医仙,竟能猜到此病与道家法术有关!只是他不会知道,这不是仇人对我下的符咒,而是我心甘情愿付出的代价!

 

——我知你关心我、心疼我、想帮我把病治好,我知你想与我长相厮守,可我却只字都不能提起,因为一旦说了,我连眼下都要失去了!我舍不得!

 

他的咳一波强过一波,无法停止,杨逍的心被他的咳声震得颤抖、痛如刀割,禁不住大吼道:“老胡,病人痛苦成这样,你就不能想个办法帮帮他吗?”

 

正所谓医者父母心,古今皆同,任胡青牛脾气再古怪,对病人始终都心怀悲悯。眼见李寻欢咳成这样,开始在屋内走来走去,脸色时悲时喜,忽而愣愣出神,忽而又喃喃自语:“若病不能治,学医何用?学医何用?”

 

就在杨逍忍无可忍、马上就要一掌将他打飞出去的瞬间,他忽然止住脚步,眼睛一亮,叫道:“杨逍,这里是昆仑山,是不是?”

 

杨逍简直被他气得七窍生烟,怒叱道:“废话!”

 

“哈哈!昆仑山!”胡青牛面露喜色,手舞足蹈地叫道,“杨逍,你听没听说过,昆仑山上有一种奇珍罕药?”

 

杨逍一愣,下意识脱口问道:“是什么?”

 

“死亡之花!”

 

——相传,晋代“抱朴子”葛洪曾著《玉函方》一百卷,其中广录世间各种草药与效方验方,号称“众急之病,无不毕备”。当中提到昆仑山脉长有一种通体莹白、无茎无叶的“死亡之花”,可以令人起死回生,亦能让人万劫不复,是为——“一念让人生,一念让人死”。

 

胡青牛兴奋地说道:“那葛仙翁据说就是道家高人,不但精通医术,更擅占卜、通易能预,还会道家炼丹之法……他既说‘死亡之花’可起死回生,神奇之至,想必一切符咒邪术均可破解!”

 

李寻欢此时已止住怆咳,一听葛洪的名字,不免心中一动。三百年前公孙策劝他去华山寻访希夷先生之时,曾提到此人。除了胡青牛所言之外,他知葛洪还精通道家“内视之法”、可无拘于时空,就像火龙真人一般。既是他提到的“神药”,莫非真可医治自己的痼疾?

 

只是,若真医好了这病,会不会违背了当初对火龙真人许下的承诺,改变这一世的际遇,影响了与他得来不易的相聚?

 

——若失去了你,纵使长命百岁,又有何用?

 

想到这里,他刚刚萌生的一点心动立时收敛,语气坚决地说道:“胡先生,据我所知那《玉函方》早已失传,民间传闻不足为信,不必再为我这病煞费苦心了。”

 

杨逍原本正因胡青牛提到“死亡之花”而看到了一线希望,却不料李寻欢竟然严词拒绝、甚至都不愿尝试一下。他的性子素来温和,很少会拒绝别人,何况还是为自己治病的事,老胡也是一片好意,怎会有如此反常的举动?他微眯着眼仔细审视着面前的人,心头渐渐掠过一片疑云。

**********

 

此后数日,李寻欢刻意躲避胡青牛,每日忙忙碌碌,不是盯着五行旗操练,就是与韦一笑、五散人商量招募新人的事。杨逍那边则是因为风字门与雷字门的门主行舍大师与普昂多杰一先一后也回到了光明顶,他便让铁传甲将天字门的“生意经”传授给两位门主。风字门下辖明教所有释道教众,雷字门则是西域番邦外族教众。杨逍决定复制天字门的模式,将风字门的产业锁定在寺庙、道观等道场,雷字门则主要做与中原各地的通商。如此一来,他二人虽每日都能相见,却各有事忙、鲜有机会多说上几句话。

 

这一日,庄铮、闻苍松、辛燃、颜垣又在李寻欢房中议事直到月上中天才告辞而去。李寻欢刚洗漱完毕,就听房门又被敲了三下。打开门一看,杨逍背着月光站在门口,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

 

“这么晚了还没睡?”他轻声问道,“有事?”

 

他没有回答,径自迈步进屋,面无表情地抛出一句话:“怎么,今日不用再陪那些人了?”

 

他当然听得出他语气中浓浓的酸意,一边关门一边忍着笑说:“你又怎么了,我还不都是为了教中的……”

 

话未能说完,因为他甫一转过身就被他大力地、紧紧地、像要挤出生命全部的光和热一般地拥在了怀里,紧跟着就是他的唇(……略……)

 

他的心一阵激荡,轻轻阖上了眼,抬手拥住他宽厚的肩,(……略……)

 

——我知你想我,其实,我何尝不想你?

 

这个吻很长、很深,(……略……)

 

“我看你每日忙得很,是不是根本没空想我?”他的嗓音依旧是情动后那种独特的沙哑。

 

他脸一红,在他两道比火焰还要炙热的目光的逼视下有些不好意思,强撑着轻声道:“你不是也忙么,每天都能见到,还想什么……”

 

“是么?”他半眯着深邃的黑眸,一点一点压过来,直到嘴唇吻在他耳畔,邪魅的声音穿过耳膜、直入心底:“你当真只满足于见到?嗯?”

 

他微微一怔,尚未来得及有所反应,他已(……略……)

 

他及时伸出一臂揽住了他的腰,然后用力向旁一带( ……略……)

 

“啊!”他再也克制不住呻吟出声,慌乱间用双手捉住了那只肆无忌惮的手,喘息着问,“你……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现在!”他的回答直截了当,跟着就上手(……略……)

 

他被他的直白与强硬吓住了,脑中一片空白,只能凭着下意识按住他的手:“别……”

 

他停下动作,紧紧盯住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问:“你、不、愿、意?”

 

他的面上一片滚烫,身上亦是热得如被火烧,轻咬下唇在心中思量该如何对他表达——他尚未经历风月,着实怕得厉害,也……羞得厉害。

 

然而,他的沉默让他又一次误解了他的推拒,忽然放开了手,淡淡地说道:“我不会勉强你。”

 

“我……”他想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正踌躇着,忽听又有人敲门。

 

他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强压火气问道:“这么晚了,什么人来找你?”

 

他茫然摇头:“我不知道。”

 

这时外面的人得不到回应,加重力道再次敲门,并叫着:“寻欢,你睡了吗?”

 

——是韦一笑的声音!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阴狠冷厉,压低声音对他说:“你去门口,问他干什么,不许让他进来!”

 

他顺从地点头:“好。”

 

他一闪身,躲在衣柜后面。他努力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可脸上的红晕很难迅速消退,他想了想,走到刚刚洗过脸的面盆前、拿起面巾沾了些水覆在脸上。

 

打开门,他一边拭面一边问道:“蝠王,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韦一笑道:“哦,你这是洗漱要睡了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是有样东西迫不及待想给你看看。”

 

他道:“哦?是什么东西?”

 

韦一笑得意地笑了,从背后拿出一物:“你看这是什么?哈哈,这就是老胡说的那个‘死亡之花’!”

 

他大惊失色,仔细一看,韦一笑手里所持确是一株洁白剔透、无茎无叶的花朵,再看他脸上、手上还有数道血痕,不禁问道:“蝠王你……受伤了?”

 

韦一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道:“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的,你知道这‘死亡之花’原来是长在玉珠峰最高的峭壁之上的,难怪一般人都采不到它。我知你轻功厉害,可你不是忙么,我就想着替你去把它采回来,赶紧交给老胡配药,别耽误了用。想想明教之内,除了你我,别人好像也难上得去那雪峰悬崖,哈哈……”

 

此时的李寻欢,心中可谓五味杂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愣了半晌,才勉强说出一句:“有劳蝠王了。”

 

韦一笑笑道:“这点小事不算什么,我赶紧给老胡送去,你快睡罢,明天见!”说完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他继续愣在原地,不知多久,直到背后响起杨逍的声音——“他对你还真是有心了!”

 

叹了口气,关上门,转过身,走到他面前解释道:“我曾救过他一命,他想还我一个人情,这是人之常情罢。”

 

“是么?”他冷笑,“还你人情就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攀玉珠峰?他是怎知‘死亡之花’的?是你告诉他的?”

 

“没有,我从未提过,可能他问了胡先生。”

 

“他可真是关心你,”他继续冷笑,“费尽心思打听与你有关的一切,还不顾自身安危去替你涉险采药,跟他相比,我确实对你不够好,难怪你拒绝我!”

 

“你别胡思乱想,”他心知这件事必是伤了他的自尊,当下再顾不得其他,主动挽住他的手臂、依在他胸前柔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了。”

 

不料他推开了他,抬腿就走,只抛下一句:“我累了,你也早点睡罢。”

**********

 

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门,抄起桌上的酒壶一口气喝干了所有的酒。

 

他只想一醉,最好醉得不省人事、醉得可以忘记这些令他无比烦躁郁闷的事。

 

然而,愈想求醉,思绪偏偏愈是清晰无比。连日来的桩桩件件,依次在脑海中浮现,更有方才的一幕,胸腔里翻涌起的酸涩一浪高过一浪。

 

——你心底的秘密对我隐瞒……我的亲近你不愿接受……你的身边还围绕着不知多少个仰慕者……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像一切少男在想着他初恋的情人,这种时候会永远把最细微的事情放到无限大,把无限大的感情放到最强烈的焦距上。

 

他已不是少男了。少男对他而言,已是很古远的事情了。

 

他曾在欢场中浸过不少时日,也曾有过很多女人,但他生平第一次有了初恋的感觉,第一次为了一个人患得患失、烦躁焦虑、夜不能寐。

 

——李寻欢,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他闷闷地想着,只觉笼罩在心头的那片疑云、变得愈发浓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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